看完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,兩個字的評語:顛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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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可能會問,顛覆就一定好嗎?
那我再換個詞:創(chuàng)新。
是的,這是一部頗具創(chuàng)新精神的動畫電影。
而且它的創(chuàng)新是“由外而內(nèi)”全盤貫徹的。我們先說外,再說內(nèi)。
“外”指的是“形象”。
如果你看過導(dǎo)演餃子的前作短片《打,打個大西瓜》,你一定已經(jīng)感受過他身上的那股邪勁兒。
在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中,我又看到了這股邪勁兒,重點就體現(xiàn)在人物形象上。
片中的哪吒,估計你已經(jīng)認不出來了。
畫著煙熏妝,一臉邪笑,雙手插褲袋,到處惡作劇。嘴里還念念有詞:“我是小妖怪,逍遙又自在。殺人不眨眼,吃人不放鹽。”
儼然一個妖氣十足的惡童。
至于哪吒的師父太乙真人,也不再是仙風(fēng)道骨的智者,而是一個整日騎著豬、操一口川普的油膩中年男。
哪吒的父親李靖,也一改封建家長的冷酷形象,成了一個大愛如山的慈父。
反派申公豹盡管依然陰狠,卻是一個口吃,總在關(guān)鍵時刻鬧笑話,這也部分消解了他身上的戾氣。
還有《哪吒鬧!防锬莻形容猥瑣的龍王三太子敖丙,也搖身一變,成了一個白衣飄飄的翩翩少年。
這些對形象的改編,可謂大膽。
以至于有些人難以接受,原本稚氣率真的哪吒,怎么突然成了一副暗黑模樣?
但我要說,這個改編我是認的。它甚至讓我感到興奮。
首先在于它敢為人先。
其次,這種改編不是胡來的,而是有的放矢的。
哪吒的形象可以千變?nèi)f化,但內(nèi)核是什么?
是叛逆。
而一個叛逆的孩子,不是惡童又是什么呢?
從這個角度講,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只是用漫畫的方式將哪吒身上的“叛逆”特性夸大,形成了一個內(nèi)外一致的新形象。
這就叫創(chuàng)新,從一個傳統(tǒng)形象中來,抓住特質(zhì),根據(jù)劇作需要聚焦、放大、強化,從而孕育出新的生命。
說完了“外”,我們說“內(nèi)”。
“內(nèi)”指的是“故事的內(nèi)核”!赌倪钢凳馈返膭(chuàng)新就體現(xiàn)在這上面。
關(guān)于哪吒的故事,我們都太熟了,無數(shù)文藝作品中都有呈現(xiàn)。
其中*經(jīng)典的一個,來自于1979年的國產(chǎn)動畫《哪吒鬧!贰2豢鋸埖刂v,這部動畫幾乎奠定了現(xiàn)代人對于“哪吒”的全部想象。
片中的哪吒為了搭救被龍王擄走的童男童女,打傷夜叉,打死敖丙,大鬧龍宮。龍王一怒之下,揚言要水淹陳塘關(guān)。為救黎民百姓,哪吒拔劍自刎,舍生取義。
是一個反抗強權(quán)的悲劇故事。
要不是*近重看,我都忘了動畫*后哪吒重生的情節(jié),因為前面他拔劍自刎的畫面給我印象太深了。
在自刎前,哪吒曾說:“父親,孩兒把骨肉還給你,我不連累你。”
這話說得太決絕了。
你當然可以把它理解為“一人做事一人當”的豪邁,但更深一層的意思,隱含著對于“父權(quán)”的反抗。
片中的父親李靖是個嚴父,但另一方面,面對龍王的強權(quán),他又是懦弱的。
哪吒若順從父親,就要向龍王屈服;若聽從本心,勢必又忤逆父親。于是他斬斷與父親的血緣,慨然赴死,以此成就自己孤獨的純真。
那種“因自尊而自毀”給人帶來的震撼,是巨大的。
在《哪吒鬧!防铮倪该鎸Φ氖峭獠繖(quán)力對內(nèi)心原則的挑戰(zhàn)。
這種內(nèi)外的二元對立是極為明顯的。
那么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不同在哪呢?
坦白講,這部動畫并沒有一個的外部反派,即使是申公豹——這個表面上的反角,也并不是哪吒的威脅。
那么這部動畫的反派是什么呢?
是一個更加抽象的存在,叫作:命運。
片中的哪吒原本應(yīng)該是“靈珠轉(zhuǎn)世”,卻被調(diào)包,成了“魔丸轉(zhuǎn)世”,降生為一個天生的魔王。
可他并不認命,決心要做一個拯救蒼生的英雄。
可惜在村民們眼里,他始終是個妖怪,大家怕他、恨他,甚至在他做了好事之后,還要冤枉他。
不被理解的哪吒一度認命了,他甚至破罐子破摔,故意做魔王給大家看。
在這個過程里,我們看到哪吒在被兩種命運左右著:一種是“天命”,一種是“人命”。
具體說,“魔丸附體”就是天命,“眾人成見”就是人命。而他要做的,是如何反抗這兩種命運,*終活出“我命”。
是的,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*有趣的地方,就是建立了這種“三命結(jié)構(gòu)”。
它實際回應(yīng)的是一個古老的哲學(xué)命題:我是誰?
這也使得它從傳統(tǒng)的神話故事中脫胎而出,更加具備了現(xiàn)代意義。
不止是哪吒,我們看片中的敖丙,他也受這兩種命運的煎熬。
與哪吒不同的是,哪吒的兩種命運是同向的,都在拉扯著他往“邪惡”的路上走,而敖丙的兩種命運卻是相悖的,使得他無比糾結(jié)。
敖丙本是“靈珠轉(zhuǎn)世”,是天生向善的。可身為龍族的他,又肩負起整個龍族復(fù)興的使命。那使命要求他殺死哪吒(魔王),建功立業(yè),幫整個家族翻身。
天命為善,人命為惡。敖丙不知該何去何從。
再看片中名義上的反派申公豹,盡管他確實做了壞事,但是歸根結(jié)底,他只是個被命運左右的人。
他本是豹子成精,身為妖族,有些自卑。后來拜在元始天尊的門下,又深感自己懷才不遇。
當師父要把十二金仙的*后一個席位給太乙真人時,申公豹由妒生恨,想用卑鄙的手段來成就自己。
由此我們可以看到,這部動畫到底在講什么。
它講的就是:當天命不遂人愿,人命又不盡人意時,一個人該如何自處?
申公豹的“妖族身份”,就是他的“天命”;他的“懷才不遇”,就是他的“人命”。
為了反抗不公的命運,他與同為妖族的龍族勾結(jié),調(diào)包了魔丸與靈珠,并栽培敖丙,企圖殺死哪吒。
他之所以做這一切,表面看是在反抗命運,但其實不過是想為自己掙回“十二金仙”的名分。
說到底,他還是認了命。
他把“自身價值”的評判權(quán),交予他人,于是永遠丟了自己。
反觀敖丙和哪吒。
他們才是*終的勝利者,這種勝利不是表面上戰(zhàn)勝了誰,而是他們在內(nèi)心里找到了自己。
盡管敖丙也曾一度迷失,盡管哪吒也曾負氣,甘心做個魔王,但*終,他們都沒有認命,無論那命是天說的,還是人說的,都不作數(shù)。
正如影片*后的字幕所寫:“不認命,就是哪吒的命。”
以及父親告訴哪吒的那句話:“你是誰,由你自己說了算。”
這就是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想要告訴我們的。
*后,我還想好好夸夸這部動畫的編劇兼導(dǎo)演餃子。
你能明顯感覺到,這部動畫的劇情不是為了生造戲劇性,而扯出來的一段一段的碎片,而是一個整體,是經(jīng)過由上到下的設(shè)計以及一以貫之的執(zhí)行的。
這才使得整部動畫能自圓其說,又如此主題鮮明。
僅從這一點上,我覺得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已經(jīng)超過了彩條屋影業(yè)的三部前作《大魚海棠》《大護法》《大圣歸來》。
雖然這三部作品,同樣不拘泥于兒童領(lǐng)域,有著自己很清晰的、甚至是有深度的表達,但完成度都不及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這樣成熟。
影評*后,關(guān)于創(chuàng)新這件事,再多說幾句。
看到網(wǎng)上有個別人又開始高喊:還我哪吒,還我經(jīng)典,還我這那……看得我真是無語。
我就想起這部動畫里的一句臺詞:“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,任你如何努力都無法搬動。”
看來這話還是說對了。
不管怎樣,我推薦這部動畫,它讓我看到了創(chuàng)新的發(fā)生和結(jié)果。
從今往后,我的心中有了兩個哪吒。
一個是那個站在高臺上,迎著風(fēng)雨,拔劍自刎的哪吒。
另一個,是沖向天雷,喊著“我命由我不由天”的哪吒。
這兩個哪吒,沒有先來后到,沒有孰輕孰重,他們都是我心中的經(jīng)典。